;
李曜語氣冷如千年寒潭:「去,取他狗命!」
憨娃兒有兩個凡是:「凡是郎君的決策,都毫不猶豫地擁護;凡是郎君的指示,都始終不渝地遵循」。
因此,李曜一聲令下,憨娃兒立刻jing神抖擻,手中鐵棒一緊,應道:「得令!」猛然一夾馬腹,衝出陣前,大喝:「朱某棍下不死無名之鬼,兀那敵將,想死的速速報上名來!」
對面那將冷哼一聲:「我乃……」忽然醒悟,憨娃兒說的是想死的報上名來,自己要是報名,豈非表示想死?這口彩太也不好了些。可要是陣前交手不通報姓名,似乎又顯得有些不夠氣勢,真是兩相為難。
他這一愣神,憨娃兒已然等得不耐煩,驅馬直取,喝道:「報個名頭也不敢,還來陣前送死!還不快滾過來,讓俺送你上路!」
說時遲那時快,憨娃兒胯下駿馬乃是河中大戰之後李克用賞賜的良駒,今年三歲,正是氣血旺盛之時,此時已然衝到對面那敵將面前。
憨娃兒仍是那套棍法,一招「金烏天降」,兜頭就是一棒砸下。那敵將方才愣了下神,此時哪裏還能避開,眼看着一根烏黑的鐵棒夾着勁風襲來,只能下意識橫舉馬槊,硬擋一記。
只聽得「咔」地一聲,那jing制的騎戰馬槊連一招也沒能扛住,頃刻斷成兩半。憨娃兒的棍勢沒有半分阻攔,兜頭砸中那敵將的鐵盔。
憨娃兒是何等神力?天下只有李存孝算是可以硬撼,余者縱是史建瑭、王彥章這等超一流武將,也須用上巧勁卸力才足以抵擋,這敵將匆忙之間硬抗憨娃兒一記,被他打斷馬槊擊中頭盔,豈能留下命來!
仿佛被降魔杵砸中的冬瓜,那jing鐵頭盔瞬間裂成數塊,那敵將連哼也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即落馬倒地,盔下的腦袋早已腦漿四濺,一雙因驚惶而瞪大的雙眼早已沒有半點神采,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一員悍將,一轉眼便已死得不能再死。
憨娃兒拔馬回頭,見那敵將已然落馬倒地斃命,呸了一聲,怒道:「哪裏來的膿包!嘴上說得倒凶,忒地不經一打!俺憋了幾個月,好容易得了機會上陣,手膀子都還沒舞熱乎,這直娘賊的就了事了!」
河中軍見他一招斃敵,立刻歡騰,齊聲高呼:「節帥威武!押衙威武!……節帥威武!押衙威武!」
韓建在城樓上見了憨娃兒這般非人似的悍勇,驚得腿肚子發軟,轉頭問李巨川:「下己,這……這人可就是河東煞神『一柱擎天』朱八戒?」
李巨川心中瞭然,偏偏也一臉驚sè,帶着慌亂神情胡亂點頭,道:「不錯,此人……此人正是朱八戒,某聞此人天生神力,乃李蒲州麾下第一悍將。據聞東平王麾下勇將王彥章也曾敗於他手,縱橫中原的李思安亦不敢與之為戰……只是此人乃是李蒲州的節帥牙軍統領,方才未曾料到李蒲州會派他出戰,因而……眼下我軍陣前一敗,氣勢大壞,不若緊守城池,以待岐帥之援!」岐帥,就是鳳翔節度使,也就是指李茂貞。
韓建又悔又慌,連連頓足:「白失我一員大將,白失我一員大將!顧簡中為某華州第一勇將,自從為某牙將,更是忠貞勤勉,如今驟失,我心何其悲痛!」
李巨川心中暗道:「我自然知道他對你忠誠得緊,可正因如此,若他不死,我計如何得成?韓公啊韓公,你別怪我李下己狠心,李正陽實非你所能敵,經我如此費上一番周折,你雖做不得一方諸侯,至少不會被他斬來祭旗……以韓公你勤政愛民之本sè,正合蒲帥心思,某此計一成,你不僅無須敗死今ri,庶幾還能得做高官、平安一世,這……也算是某最後一次幫你了。」
他心中自有計較,面sè卻是沉痛,道:「顧都指求仁得仁,雖死猶榮。待我等守穩華州,河中退兵,令公可上疏陛下,為他求一美諡,風光大葬,也算聊表心意。」
韓建嘆道:「也只能如此了。」話音剛落,便聽見身後樓下喧譁四起,韓建轉頭望去,只見大批神策軍蜂擁而來,口中高呼:「開城門,開城門!官家迴鑾長安!阻攔者皆為叛逆!」
韓建又驚又怒:「迴鑾?回個屁鑾!早不回晚不回,偏偏這時候迴鑾,當我韓某人已死嗎!」當下就要吩咐攔截。
李巨川連忙攔住他,憂心忡忡道:「令公,情況有些不對啊!」
韓建遲疑道:「有何不對?此必是李……官家聽說李存曜前來,為想擺脫華州束縛,因此裏應外合,yu出城西歸長安罷了!」
李巨川苦口婆心勸道:「令公,官家打算迴鑾長安並不奇怪,配合李存曜也並不奇怪,奇怪的是神策!」他指了指樓下漸漸湧來的神策軍,對面現疑sè的韓建道:「官家近來早已指揮不動神策,如今的神策只認樞密使、左中尉劉公,和右中尉王公二人,此二人也是以神策為張本,鞏固其在北司之地位,試問這二位,如今誰還聽官家調遣?」
韓建眼珠亂轉:「你是說……?」
李巨川一臉肅重:「神策與李蒲州之間必有勾連,若不能及時震懾神策,華州危矣!」
韓建這才醒悟過來,連忙轉身下令:「神策圖謀不軌,着令各部立刻鎮壓!」
然而為時晚矣,華州兵剛失了牙將,士氣大衰,此時群龍無首,這命令下達之後,層層轉達,等各處華州兵得知,已然被神策沖得七零八落。韓建所在的東門,原是兵力最為充裕的一方,此時也岌岌可危。
城樓下,一員神策將領大喝:「諸軍兒郎聽真!城外便是李蒲州所率十萬沙陀鐵騎,我等只消拿下東門,便是迎鑾功臣,封賞必厚!再不出力,更待何時!兒郎們,給我奪城——殺!」說罷自己也頗不含糊,橫刀一擺,就往城樓衝來。
李巨川見時機已至,忙對韓建道:「令公,神策軍看來正yu突破此處,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令公何不去軍府坐鎮,以免為宵小之輩所趁?」
他的本意是把韓建忽悠走,一旦韓建走了,此處華州兵必然氣勢再落,東門多半就要易手,如此一來,李曜大軍便能入城,大事定矣。至於這話從韓建方面來看,其實也頗有道理,除了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更關鍵的是既然神策鬧事,那誰知道神策會不會攻擊華州節度使府?萬一節帥府丟了,同樣是不能承受之痛,因此韓建趕回軍府坐鎮也是有理由的。
誰料韓建大怒道:「倘若東門丟了,李存曜的蒲軍開進華州,某坐鎮軍府亦不過是被他瓮中捉鱉,濟得甚事!」他忽然拔出橫刀,大喝一聲:「來呀,兒郎們雖某殺敵,死守華州!」說罷,竟不顧安危,往樓下衝去。
韓建今年也不過四十出頭,力氣比盛年差不了多少,這一舉動帶動士氣,華州兵的氣勢頓時恢復了不少。李巨川心中暗叫不好,一時卻又沒什麼別的辦法。韓建的牙兵見自家節帥衝鋒在前,早已一擁而上,哪裏肯讓他真箇犯險,這就急惱了李巨川,神策軍的戰鬥力十分堪憂,一般來說打打順風仗可能還湊合,但如果華州軍反擊兇猛,難保神策會不會崩潰,萬一要是神策敗了……那自己昨天獻計李正陽豈非成了笑話?
就在此時,神策軍中忽然一片歡騰,李巨川心中一愣,暗道:「神策軍這麼歡喜作甚,難道其他某個門被他們拿下,將河中軍放進來了?」
韓建也是驚疑不定,卻見神策軍中忽然打起天子大纛,韓建大吃一驚,忍不住失聲道:「官家御駕!?」
話音剛落,便看見對面神策軍中,在團團護衛之下走出一人。只見此人頭戴通天冠,身着一套紅黑主sè的弁服,肩挑ri月星辰,身擔山河社稷,黼黻文章,威嚴大氣。這弁服毫無疑問,正是天子十四服之一,此人若不是當今天子李曄,豈敢將這身行頭穿戴身上!
李曄這身行頭太過顯眼,以至於他一出現,神策軍與華州兵竟然同時罷手,各站一方,轉頭朝他望去。其實李曄這一身打扮比較不合情理,如天子迴鑾,帶頂通天冠也許說得過去,但穿弁服其實過於正規,實際上着燕居常服即可,不過李曄穿這身裝束出面,的確……更醒目一些,也許這正是他要的效果。
卻見李曄巍巍站定,朗聲道:「朕yu親統神策西回長安,並命蒲帥、隴西郡公李存曜領十萬大軍前來接駕,若有膽敢阻攔者,視為叛逆,天下得而誅之!中書令韓卿,還不速速為朕打開城門?!」
韓建措手不及,呆立當場。
李巨川不知何時又到了韓建身邊,此時嘆息一聲:「令公,大事去矣,不如……開了城門吧。」
韓建喉頭動了動,竟然說不出話來,臉sè一下子頹廢了下去,神采不再,無力地朝城門擺了擺手。李巨川立刻對一種華州將領道:「節帥奉官家口諭,宣示爾等:立刻打開城門,恭送官家迴鑾!」
卻說李曜領河中軍在外等候,雖聽得城中嘶吵,卻始終不曾開門,過了一會兒,憨娃兒都有些焦躁起來了,問:「節帥,要不俺們先攻城吧,這裏頭吵吵嚷嚷也不知道要弄到什麼時候,不如趁他們現在事兒多,俺們先給他一傢伙!」
李曜搖搖頭,道:「為將帥者,每一個舉動都是人命關天,更何況是關乎自己的士卒兒郎生死的大問題,更加不能輕易。再等等吧,我料城裏頭應該也差不多了。」
李曜話未落音,華州東城門咯吱一響,河中軍上上下下一齊望去,只見那城門打開一條縫來,然後漸漸變寬,露出後面的情形。
韓建一臉鐵青,背負荊棘,手捧一方印信,領着一串華州將領,出城走到護城河橋頭匍匐跪下,將印信舉得老高。而與此同時,華州城頭已然飄起了降幡。
雖然對面人群里有李巨川在,但李曜是個十分謹慎之人,仍然下令全軍進城,其中近衛軍打頭,護衛他先去接受韓建的請降。
由於時間緊張,李曜與韓建的見面非常簡短:
「罪人韓建,見過蒲帥。」
「官家尚未為你定罪,韓令公請起。」
然後李曜便即下令:「韓令公可令華州軍全員放下武器了,某將為華州配備新的武器——當然與此之前,某要先對華州軍做出一些調整。」
「兒郎們……放下武器。」
李曜微微一笑,大勢已定。至於具體的收俘情況,自有史建瑭等人會去辦妥。李曜見得了空,才問:「官家在何處?某yu面見官家了。」
韓建臉sè不知是喜還是悲,只是答道:「蒲帥,官家說了,等你單獨去見他。
更多小說最新章節請:57小說網 或直接訪問 57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