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着陸徐氏跪完之後,在臨安公主等人的煽動下,廂坊長老們也跪了下來。
氣勢可真足啊。
仿佛她的罪已蓋棺定論似的。
當目光不經意的撞上陸玖,慕卿凰微頷首,不着痕跡的就轉開了去。
在這種敏感的時候還是該避嫌的。
可是陸玖,為何他的目光依舊灼灼?
慕卿凰淺蹙黛眉,心中略有不安。
「三位大人在上,臣婦一告朝陽郡主在吾孫婚姻期間與人私通,失貞。」陸徐氏淡淡掃了慕卿凰一眼道。
「如何證明?」左都御史鄧輕侯道。
「啟稟大人,因我瑁兒心有所屬之故,雖和朝陽郡主成親半年,卻始終未曾圓房,此事大人可傳瑁兒與郡主對質。」
「帶陸瑁上堂。」戚文秀直接道。
今日三法司會審怎能少了陸瑁呢,陸徐氏口中的這對「苦命鴛鴦」一個也不能少。
陸玖摩挲着繡春刀柄上的碎寶石冷笑。
片刻,披頭散髮的陸瑁就被一個錦衣衛押送了上來。
「瑁兒!」小徐氏一見兒子的慘狀就哭着撲了上來一把抱住。
「不得擾亂公堂,站好。」戚文秀猛的一拍驚堂木。
「我沒事。」陸瑁低聲安慰哭泣的小徐氏。
「陸瑁,你祖母說你和朝陽郡主成親半年不曾圓房可是事實?」
「是事實。」
聽審的長老們小聲喧譁起來。
「這也太……怪不得人家郡主要……」
「肅靜!」
立時寂靜下來。
「朝陽郡主,陸瑁所言是事實嗎?」
「是事實。」
陸徐氏得意的笑了一下,很快又忍住,憐憫的看着慕卿凰,「郡主你還要我再說下去嗎?」
「說。」慕卿凰輕笑。
「唉,好吧。大人,如若郡主是清白的,那她的守宮砂就一定還在,如果不在了……」
「三位大人,縉雲樓後面的花廳我已佈置好了,還請三位大人的夫人主持,領諸位長老之妻或是女婦在花廳一驗守宮砂在否,自然,如果徐老夫人不放心,你也請進來。」
說罷,慕卿凰舉步便去了後面。
三法司之妻隨之起身,有條不紊的安排長老們帶着的女婦,幾人一組次第進入花廳。
彼時,陸徐氏有些心慌,強道:「那我就去看看。」守宮砂別是用胭脂點的吧,哼。
——
花廳,慕卿凰坐在月牙凳上,女婦們圍成了圈,陸徐氏和小徐氏站在離慕卿凰最近的地方。
慕卿凰攤開手臂,刑部尚書夫人告罪一聲,輕輕擼起了慕卿凰的紅紗袖,便見,雪膩白皙的臂肘之中那顆象徵貞潔的紅豆依舊在。
刑部尚書夫人被請來時心裏還是很忐忑的,流言那般兇猛,仿佛真真的事,她都信以為真了,夫君讓她來驗,她還以為是讓她弄虛作假呢。
卻原來流言才是假的,看着慕卿凰,刑部尚書夫人心存羞愧。
大理寺卿夫人明顯和刑部尚書夫人存了一樣的心思,見着守宮砂之後就拍掌而笑,「朝陽郡主冰清玉潔。」
至於陸徐氏,慕卿凰看向這老太太,就見這老太太張大了嘴,眼珠幾不曾瞪出來,老臉蠟黃。
小徐氏的表情和陸徐氏差不多。
「這不可能!」陸徐氏搖頭,狠狠瞪着慕卿凰,「這一定是你用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黏上去的。」
慕卿凰看向左都御史夫人,「勞煩夫人取清水來擦洗。」
「不,你們的水如果有問題怎麼辦,我去取。」陸徐氏搖晃了下身子,猛的推開圍着的女婦們就奔了出去,瞧她那跑動的架勢和速度真是一點也不像個發斑白的老太太。
在此間隙,女婦挨個上前來查看了一遍,慕卿凰還是讓左都御史夫人當着女婦們的面擦洗了幾次。
來的女婦中大多數的年紀都很大了,秉持着負責的態度,紛紛告罪後,有的上前來細看慕卿凰的眉毛生長紋理;有的看脖子的粗細;有的看**有肉無肉;有的請慕卿凰站起來走幾步,觀察步態;還有的要嗅體香,弄的慕卿凰,再是大方的性子也臉紅了一點。
每一個老者看完之後卻都再次告罪一聲,隨着大理寺卿夫人的話,笑說一句「冰清玉潔」。
見識了這麼多老太太,慕卿凰就感嘆的想,寬容、大智若愚、善良,這才是值得尊重的、正派的老人。
「讓開!」
陸徐氏再進來時,袖子濕噠噠的往下滴水,她看着慕卿凰,哆嗦着道:「你敢不敢讓我擦?」
「擦吧。」慕卿凰一嘆。
陸徐氏也不客氣,直接用濕袖子使勁擦慕卿凰臂肘上的那一點,越擦陸徐氏的眼神越瘋狂,「不可能,不可能,那天我分明看見你心虛的摸了這裏,摸了肚子,不可能,不可能……」
見她把慕卿凰的皮膚都要擦破了,大理寺卿夫人看不過去,一手推開陸徐氏一手將慕卿凰的袖子放下道:「徐老夫人,你的一告不成立,還請回去繼續告。」
陸徐氏說一告的時候所有人都聽見了,有一告就有二告、三告。
「對、對對,我還有二告、三告。」說罷,陸徐氏慌慌張張就跑了出去。
慕卿凰再度回到堂上聽告。
她站在那裏,雲淡風輕,還有興致抬手接從樹冠上飄下來的紅花。
彼時,女婦們回到座位和自己的夫君或公公說明所見所聞,三位夫人也分別低聲和各自的夫君說明了事實。
片刻後,刑部尚書猛的一敲驚堂木,「陸徐氏,朝陽郡主冰清玉潔,你一告不成立,可認?」
陸徐氏緊緊拽着陸炳,咬牙道:「認。」
「大人,我二告朝陽郡主縱容刁奴行兇,蓄意殺害他人腹中胎兒,那胎兒流掉可是很多人都看見的,就是朝陽郡主身邊名叫玉鸞的一個丫頭,請大人為臣婦做主啊。」陸徐氏跪地哭嚎起來。
聽着慕卿凰冰清玉潔的話,陸瑁先是不可置信,遂即又是狂喜,再之後是苦笑,拱手對慕卿凰道:「對不住。」
能考上狀元,陸瑁並非一無是處的蠢貨,他對陸徐氏道:「祖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所有的罪責都是我的,也是我指使你們誣告郡主的,就此做罷吧。」
然而此時並無人聽他說話。
小徐氏淌眼抹淚,跪在地上起不來。
陸炆一臉灰白,雙股顫顫軟倒在地,二告、三告只有在一告成立的基礎上才有勝算,一告不成立,二告、三告他們並無實際證據。
「肅靜,公堂之上不許哭號、喧譁,再有犯者掌嘴。」
「傳寧秀玉並長寧侯府奴婢若干。」
證人早都被押在蓮園,就等傳召,不一會兒寧秀玉就被抬了來,跟在身後的還有山茶等丫頭以及這些丫頭的老子娘兄弟等一大串人。
「大、大人,為何要傳近身伺候臣婦的奴婢們?」陸徐氏一頭冷汗「唰」的一下子就流下來了。
戚文秀冷笑了一下,再敲驚堂木,「說,寧秀玉的胎兒是怎麼沒的。」
山茶哭道:「是老夫人先給表姑娘喝了墮胎的湯藥,再令表姑娘去攔郡主的車架,誣賴郡主,把事情鬧大的。」
「小賤人你胡說!」陸徐氏破口大罵。
「奴婢沒有說謊,墮胎藥是您讓海棠她爹去買的,藥渣子就埋在福慶堂的小花園子裏,奴婢已取出交給大人了。」
隨後,海棠爹也簽字畫押認下此事。
戚文秀又傳了藥堂掌柜來對質,此事確認。
事情真相大白。
「先有誣告之罪,再有陷害之罪,人證物證具在,陸徐氏你還不認罪嗎?」
陸徐氏白眼一翻就要暈倒,陸玖上堂,一把推開陸炳,使勁掐着陸徐氏的人中,佯裝關心,「祖母您沒事吧?」
陸徐氏暈不下去了,雙爪並用去抓陸炳,仿佛他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兒啊,你救救娘,救救娘。」
就在此時海棠爹哆哆嗦嗦道:「大、大人,小人要舉發一事。」
「說!」
「當年老夫人曾讓小的在外頭傳我們世子爺的流言,說世子爺十來歲就風流成性,院子裏的丫頭都被破了身等壞話,又讓小的傳二爺的好話,說是神童云云。」
建元帝猛的坐正了身子,面有薄怒。
慕卿凰驀地攥緊了雙拳,垂眸苦笑。
「陸徐氏,你竟敢欺君?!」建元帝起身,戚文秀等三人見此立即起身將席位讓了出來,候立一旁。
陸徐氏一頭扎進陸炳的懷裏哭道:「兒啊,你救救娘,娘不想死。」
「祖母,你為何要傳孫兒的壞話?」陸玖佯裝悲痛。
慕卿凰別過了臉。
「陸炆,你說。」建元帝冷冷道。
「回、回聖上,那時我母親從大哥嘴裏得知您有給陸玖許親之意,想着陸玖本是世子,將來能襲爵,瑁兒卻什麼都沒有,就、就使了點小手段,聖上明鑑,只是試一試罷了,不曾想過您真的將朝陽郡主定給了瑁兒。」
說完,陸炆癱軟在地,渾身顫抖。
「好一個大膽的老賊婦啊。欺君,誣告,死不足惜,陸徐氏、小徐氏、陸炆斬立決!」
陸徐氏尖叫一聲,扯着陸炳道:「兒啊,你的金書鐵券呢,快拿出來救救娘。」
陸炳抹了一把臉,「娘,你忘了聖上一開始說的話了,此案真相大白時,無論是誰都不允許特赦。」
陸徐氏猛的捂住自己的胸口,白眼一翻,這回是真暈了。
陸瑁整個人都懵了,呆滯的看着暈倒的陸徐氏。
怎麼會這樣呢,明明他在詔獄裏什麼都認了,為何父親、母親和祖母還被判了斬立決?
欺君?
原來他曾棄之不屑的郡主妻是這麼謀來的?
原來慕卿凰該是陸玖的妻子嗎?
陸瑁又看向躺在擔架上昏迷不醒的寧秀玉,茫然,倏忽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