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相宜的心，猛地沉下去。
跟周森在一起時，她的心情有多激盪，現在的狀態就有多低沉。
這樣的兩極分化，恐怕會成為她的日常。
除非，她和周森能處理好所有事情。
「相宜，怎麼了？」易歡歡看出異常，「需要我幫忙嗎？」
陸相宜搖搖頭，「遲早要面對的事情。而且，我只能自己面對。」
她回到家，等着她的不是爸爸媽媽嚴肅的臉，而是一桌飯菜。
多數是她喜歡的菜。
這代表着，一會兒的談話，爸爸媽媽絕對不會讓步。
「相宜，你回來了。」唐玉蘭從房間出來，笑吟吟地走向小孫女。
「奶奶！」陸相宜迎上去，「我以為您昨天回去了。」
「昨天太晚了，我就留在這兒休息了。」唐玉蘭拉着小孫女往餐廳走去，「這個點了，餓了吧？」
「我不餓！奶奶，您多住幾天吧，我下周一才去顏顏阿姨的劇組面試，剛好在家陪您！」陸相宜說着，拉開一張椅子扶着奶奶坐下。
「好啊。」唐玉蘭答應了，「過完年，我還沒有來住過呢。」
陸相宜隨後也坐下，單手支着下巴，說：「奶奶，您乾脆搬過來吧。再過一兩年，哥哥他們回來了。到時候，家裏又會像我們小時候一樣熱鬧的。」
唐玉蘭笑笑，「我會搬過來的。不過，還不到時候。」
陸相宜知道奶奶說的「時候」。
她年齡越來越大了，雖然身子骨還算硬朗，每年的體檢結果也還算理想，但衰老是不可避免的。
人到了一定年齡，自己就能感覺到，生命終點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生命進程到了最後，奶奶才會考慮搬過來。
陸相宜抱着奶奶，「奶奶，您還是開開心心地住在紫荊御園吧，要一直住下去！我們可以常去看您。」
唐玉蘭摸摸小孫女的頭，「你爸爸媽媽下來了。」
陸薄言和蘇簡安是從書房下來的。
他們的神色沒有陸相宜想像中的嚴肅，看起來甚至跟平常無異，一過來就說先吃飯。
陸相宜胃口還挺好，看她這個樣子，家人放心不少。
吃完飯轉移到客廳，陸薄言提起畢業表演的事，問道：「結果排名出來沒有？」
陸相宜說沒有，「要到五月份才會公佈呢！」
唐玉蘭笑道：「但是第一名沒有什麼懸念了吧？」
陸相宜知道奶奶指的是自己，但她不敢驕傲，說：「我希望第一名已經沒有懸念了！」
「昨天，我看見周森了，」陸薄言沒有拐彎抹角，「跟他聊了幾句。」
周森半句都沒提！
陸相宜臉上滿是意外，「爸爸，你們……說了什麼？」
陸薄言笑了一聲，笑聲含義不明，但聽起來有幾分冷，「這小子，看來是根本不打算放棄你。」
陸相宜內心一凜，「他……他說的嗎？」
陸薄言往後一靠，「嗯，跟我宣戰了。」
陸相宜不自覺地想替周森打聽一下，「爸爸，那你……」或者說他們家，願意給周森這個機會嗎？
「呵！他沒有機會。」
陸薄言第一次用如此冷硬的聲音跟相宜說話。
他看到，相宜的目光立馬暗淡下去。
果然，三個月過去，別說放下，相宜連對周森的感情都沒變。
相宜對家人是什麼感情，他最清楚。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家人。
所以，她是真的很喜歡那小子。
陸薄言輕嘆一聲，目光里多了幾分無奈。
陸相宜以為爸爸對她很失望，眨了眨眼睛，「爸爸……」
陸薄言抬手，示意相宜先聽他說完，「相宜，現在的情況是：我們和周森，你只能選一邊。」
陸相宜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沒想到爸爸會這麼直接。
她知道自己不該猶豫，但是心痛的感覺，讓她遲遲說不出話來。
她不能哭。
在家人面前，因為一個不受他們歡迎的人哭，算什麼呢？
這幾乎是陸相宜一生中最心痛，卻也是她最冷靜最理智的時刻。
她望着自己最愛的家人，壓抑着心情說：「爸爸，我不會為了任何人傷害你們。周森……也不會讓我選擇他，讓你們受到傷害。其實，我早就做出選擇了，我一直以來，選擇的都是你們。」
如果她選擇周森，她就不會回家，而是和周森遠走高飛了。
她和周森，都沒辦法那麼自私。
陸薄言緊繃的神色，放鬆了些許。
他挺意外，相宜沒有哭。
以往比這個小得多的事情，她都能哭得天昏地暗。從小到大，她都是小一輩裏面最愛哭的一個。
可現在，她很冷靜地、做出了一個成熟的選擇。
在跟周森的那段感情里，她是有所成長的。
可惜，周森不是對的人。
「相宜，選擇了我們，你就要明白你和他沒有可能。」陸薄言問道：「你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嗎？」
不跟周森見面。
也不要想起他。
陸相宜點點頭，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了，「我知道的，我……我可以做到。」
她以為她可以和周森一起，爭取她家人的認可。
也許是因為她昨天在台上哭出來，讓家人意識到她還沒有放下周森，她爸爸才會表明態度，也要她明確自己的立場。
她和周森，連緩衝的時間都沒有……
「好了。」唐玉蘭終止父女的對話，坐到小孫女身邊，「相宜，這是我們家的態度。過去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周森再好，我們對他也只能拿出這種態度，你能理解嗎？」
「嗯。」陸相宜壓抑着鼻音，「奶奶，我理解。這件事，是我一直在任性。」
「傻孩子，聽奶奶把話說完。」唐玉蘭拍拍小孫女的手背，就像在跟她暗示什麼似的，「我們家的態度雖然很明確，但周森要做什麼，我們家不管，也管不了——哦，你爸爸當然管得了，但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管！」
陸相宜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奶奶……」
奶奶的意思是，他們家的態度再明確，也不妨礙周森爭取她？
只要周森爭取，就有可能改變她家人的態度！
唐玉蘭就是這個意思。
她看着小孫女不可置信的樣子，笑了笑，「我們家，不是只會記仇，我們也記別人的好。沐沐那個孩子，小時候幫過我呢。相宜，這是我們最大的讓步了，如果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我們家感情上還是不能接受他，你也要體諒我們，好嗎？」
陸相宜難以描述自己的心情。
不可置信，感動，愧疚……
最後，她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
否則，她怎麼能擁有這麼好的家人？
她抱了一下奶奶，又一起抱住爸爸媽媽，那顆在收到消息時猛地沉下去的心，終於升起來，落定了。
蘇簡安拍拍女兒的背，「收到消息是不是嚇了一跳？」
「嗯！」陸相宜坦白，「我沒想到你們是要跟我說這個。」
事實上，陸薄言和蘇簡安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做出讓步，給周森爭取相宜的自由。
蘇簡安因為相宜在台上流淚的樣子而心軟。
陸薄言則是因為周森面對他時，堅定的眼神和毫不退縮的氣勢而感到意外。
撇開出身，他會很高興把相宜下半輩子的幸福，交給周森這樣的男人。
所以，他們決定讓出小小的一步，給周森一個機會。
就當是，回報那個叫沐沐的孩子為他們所做的一切。
如果周森努力過了，還是改變不了他們的想法，那他和相宜只能分開。
到時候，周森也必須離開a市。
他們不會看着自己的女兒陷入痛苦的泥沼，跟一個男人糾纏不清。
陸相宜接受這樣的交換條件。
她委委屈屈地看着爸爸，「爸爸，你剛才幹嘛要嚇我啊？又是說我只能選一邊，又是說周森沒有機會的……」
她說着突然反應過來了，「如果剛才我說選周森，他是不是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陸薄言笑了一聲，「他機會更大了！」
陸相宜抿了抿唇，「……我才不信。」
「怎麼不信？」陸薄言聲音冷幽幽的，「把我氣死，他機會不是更大了？」
「爸爸！」陸相宜皺着小臉，「不要開這種玩笑，不好笑！」
陸薄言於是認真起來，「他沒有機會，我這句話是認真的。相宜，我給他機會，但我不認為他能改變什麼。」
陸相宜脫口道：「他明明已經改變一點點東西了……」
一開始，她爸爸媽媽堅決反對。
現在，他們願意給周森一個機會。
這難道不是改變？
她爸爸是在逃避，不願意承認自己被周森改變了吧？
那她不是……
陸薄言目光一涼，不悅地盯着小女兒。
陸相宜立馬打哈哈，說：「我想多了！我爸爸這麼堅定的人，怎麼會輕易被改變呢？嗯，我也覺得周森沒什麼機會！想從我爸爸這裏爭取他的女兒，哪有那麼容易！」
說完，她還抱住爸爸，像是在安慰爸爸不要怕。
蘇簡安看着相宜，「現在開心了吧？」
陸相宜笑出來，「媽媽，這才是你們送給我最好的畢業禮物！」
蘇簡安提醒道：「你顏顏阿姨聽見了，可是會不開心的。」
陸相宜做了個「噓」的手勢，「你們不告訴顏顏阿姨，她就不會知道！」
誰都能感覺到，相宜的狀態一下子好起來了。
陸薄言和蘇簡安對視了一眼。
他們知道，這個決定沒有錯。
至於未來的事情，就看周森和相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