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之後,朱栩出現在張筠,張姝兩姐妹秀樓的小院門前。
按禮說,他是不能來的,不過現在的禮法已經阻止不了朱栩,他決定要進樓與張筠面對面。
小永寧仰頭看着朱栩,道:「皇叔,小嬸在裏面。」
朱栩眉頭一挑,神色不動的道:「嗯,你去外面等着,不准給朕搗亂。」
小傢伙嗯嗯點頭,一副乖巧模樣。
朱栩暗吸一口氣,邁步進去。皇后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人,雖然不是唯一一個,可對他,對大明來說都很重要,一絲大意都不行。
張筠現在換了一身沒那麼厚的棉衣,相對素潔,是一身白紅相間的襖袍,看上去高挑,亭亭玉立。
她站在門前,安靜的看着遠處,手心裏都是汗,身軀也不知道是冷還是緊張,有些瑟瑟發抖。
待朱栩出現在視線里,她先是一愣,旋即就想起了,的那個幫她猜燈謎的人。
「是他!」張筠心頭砰砰砰直跳,連忙又低頭,大眼睛不停的眨,微咬着嘴唇,顫抖的更劇烈了。
朱栩確實不意外,張筠的畫像,過往早就被查的一清二楚了,徑直來到台階前。
張筠一直低着頭,待看到影子,慌忙下台階,行禮道「民女拜見皇上。」
朱栩看着她身上的衣服,笑了聲道:「免禮,抬起頭來。」
張筠嬌軀一顫,咬着嘴唇的牙齒輕輕放開,極力平靜,緩緩抬起頭。
映入朱栩眼帘的是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花季,含羞帶怯,清純中有着一絲嫵媚。
朱栩不是色中餓鬼,暗暗也給打了九十七的高分,虛扶了一把道:「平身吧,咱們也不算第一次見了。」
張筠嘴角微抿,輕聲道:「是。」
朱栩看着張筠,微微點頭,不卑不亢,落落自如,倒是合適,便道「不請朕進去坐坐嗎?」
張筠暗自深吸了口氣,道:「是,皇上請。」
朱栩跟在張筠身後,順便打量這個秀樓。
說起來,他還真沒有去過女子的秀樓,再想想,他貌似錯過了很多事情,對現在的社會情況存在很多盲點,脫節的厲害。
走進房間就聞到一股幽香,清新沁鼻,是女孩子特有的那種味道,朱栩悄悄嗅了嗅,倒是比魚藻宮更濃一些,顯然張筠一直住在這裏,是一種『人氣』。
「皇上請坐。」張筠輕聲說着,素手開始倒茶。
朱栩在凳子上坐下,四處打量一眼,這裏是前廳,一樓,閨房應該在二樓,到處都是女孩子的裝飾,且風格很不同。
「皇上請喝茶。」張筠遞給朱栩,然後立在朱栩身側不遠處,妙目靜靜的看着朱栩。
朱栩接過來喝了一口,抬頭看着她的目光,笑着道:「見到朕不是傳說中的那麼窮凶極惡,是不是有些失望?」
張筠輕輕抿嘴,道:「民女與皇上見過,從未想過皇上……窮凶極惡。」
「那在這之前想過的朕是什麼模樣?」朱栩饒有興趣的看着張筠。
張筠微低着頭,偶爾看一眼朱栩,心臟砰砰直跳,眨了下眼,道:「白袍白馬。」
朱栩一怔,摸了摸下巴,這個畫面想想,貌似還真不錯,後面再跟着千軍萬馬就更威風凜凜了。
「那你現在對朕有什麼看法?」朱栩又笑着道。
張筠看着朱栩,神色平靜,道:「胸有萬壑,心懷四海,今日事,千古評。」
朱栩眉頭一挑,這個『今日事,千古評』很有意思,值得玩味。
「繼續說。」朱栩端起茶杯。
張筠看着朱栩,道:「皇上做的是家國大事,民女不懂,但民女知道,凡承大器,必受其重,皇上既然承如此之重,必為千秋!今日縱然千般咒罵,萬種污衊,自有後人評說,皇上矢志不移,日月必新……」
朱栩眯了眯眼,張筠這些話說到他心坎里了。
整個大明,要說真正懂他,支持的他的,幾乎沒有,甚至於『理解』的人都屈指可數!
張筠這番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能聽得出,這不是馬屁聲,是真心實意的。或許張筠並不了解他在做什麼,但這份支持就已經足夠了。
「說的不錯!」朱栩面露讚許,道:「大明上下,罵朕的不少,夸朕的不多,能說出這番話的,也就是你一個。」
張筠俏臉微紅,道:「民女信口開河,還請皇上勿放在心上。」
朱栩笑了笑,面露沉吟。
張筠是老太妃看好的,確實有些不一般,不得不說老家人的目光極好,信王妃也是她看中的人,品性,氣度上都不錯。
這個張筠,適合坐鎮後宮,也合他口味。
張筠看着朱栩的神色,也是俏臉緊張。心裏七上八下,忐忑難安,絲絲繞繞,再無平靜。
過了一會兒,朱栩站起來,道「嗯,過幾日朕就讓鴻臚寺做準備,朕也會請老太妃,皇嫂做主,你也早些準備吧。」
這樣的事情本來是輪不到張筠與朱栩兩個人私定的,張筠聽着朱栩的話俏臉漲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朱栩看着她這樣的表情,心裏微跳,猶豫着要不要上前親一個,好一會兒才按耐住,笑着轉身道「朕先走了。」
張筠連忙醒悟,道:「恭送皇上。」
朱栩已經走到門口,擺了擺手,大步離開。
張筠倒是比她預想的還要好,不會是擺在後宮裏的花瓶,或許真的能成為他的賢內助。
剛走兩步,朱栩探出兩隻手,將躲在門外的兩個小丫頭給扯過來。
「啊啊,皇叔,我知道錯了……」小永寧腳離地,嚇的大叫。
李香君倒是很安靜,只是小臉都是緊張之色。
朱栩拎着兩個小丫頭,臉上陰測測的道:「還沒誰敢違抗朕的旨意,你今後的半個月就留在景陽宮吧,朕會好好招待你的。」
小丫頭臉色大變,仰着小臉急急的道「皇叔,人家知道錯了,不要懲罰人家了……」
朱栩心裏高興,面上冷哼一聲,道:「你這丫頭太無法無天了,朕要替皇嫂好好收拾你一番,不用求饒了,你這一次是死定了……」
小丫頭深知朱栩的可怕,他書房裏是有他手寫的《一百二七種死法》,這要是稍微改變一下,全都用在她身上,想想就不寒而慄。
「母后一定會救我的!」小丫頭鼓着小臉,一臉肯定的說道。
「不用鼓勵自己了,誰也救不了你。」朱栩臉上都是笑容,語氣卻陰森森的。
出了遠門,朱栩將兩個小丫頭扔向王一舟,道「給朕看好她們,要是跑了拿你是問!」
王一舟一怔,雖然不明白,還是應聲道「是。」他一揮手,幾個便衣禁軍就將兩個小丫頭給圍了起來。
小永寧氣哼哼的,大眼睛轉動,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這會兒曹化淳從不遠處走過來,在朱栩耳邊低聲道「皇上,盧總兵進京了。」
朱栩『嗯』了聲,道「讓他直接去兵部吧,先知曉一下情況,等老曹進京了,朕再與他們細談。」
「是。」曹化淳應聲。
「走吧,回去吧,最近有的忙了。」朱栩道。
大婚的事情算是基本定了,後面有着一系列的事情要做,他也要儘快進入內閣,掌握內閣大權,將一系列的事情來個收尾,徹底了結今年的事情,為明年的大議做準備。
張榮穘,張李氏都一路送着朱栩,直到出了門才停住腳步,目送朱栩一群人離開。
朱栩每次出宮目的性都極強,從來沒有真正放下心好好看看這座京城,定下了大婚的事,朱栩也算卸下一件心事,背着手,在大街上慢慢的走着。
雪至今還沒有化去多少,處處都是厚厚的積雪,一路上還有微微的寒風,令人伸不出手來。
不過來來往往的人還是非常的多,漸漸的有了年味。
「皇叔,下雪了。」突然間,小永寧在朱栩身邊道。
朱栩一楞,抬頭看去,只見天空確實飄起了零星的雪花,不由得心裏一嘆,照這樣下去,北方明年肯定又要減產,哪怕是番薯等作物也都是不耐寒的,未必能撐過去。
「皇上。」王一舟忽然上前,在朱栩身側低聲道,同時示意前面。
只見不遠處一個年輕人,遠遠的盯着朱栩,神色含怒,似要上前但又不動。
曹化淳靠近,在朱栩耳邊低語了一句。
朱栩眉頭一挑,敢情這位就是惦記他媳婦的人,膽子不小啊,摸着下巴道「雅加達那邊缺人嗎?」
曹化淳神色動了下,南海上的兩個省缺的不是一個兩個,十個八個……
朱栩也不等他回答,直接道「海島有上萬,肯定是缺人了,這位很不錯,記錄在案吧。」
「是。」曹化淳看了眼不遠處的上官繼宗,心裏很是同情。司禮監有一個名錄,已經記錄了三百多人,這些人要麼是發配,要麼是高就,地點都是呂宋與舊港。
朱栩沒有理會這位上官公子,直接從他側面,不足三米的地方緩緩穿過。
上官繼宗雙拳緊握,雙眼冒火,幾次要衝上前最後都硬生生的停了下來,一直看着朱栩從他面前走過,轉過一個路口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