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傅府。
「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傅昌宗剛剛從戶部回來,一進門就眉頭微皺道「現在東林黨與閹黨斗的你死我活,誰在這個時候冒頭,誰就有可能被卷進去!」
朱栩正吃着飯,看着傅昌宗回來也沒動身,含糊道「舅舅回來了。」
傅昌宗是朱栩母妃的親哥哥,歷史上並沒有留名,是被朱栩硬生生的安排到了戶部主事位置上。這幾年勤勤懇懇,倒也越發沉穩,頗有些宰相肚裏能撐船的味道。
朱栩吃完,擦了擦嘴,然後說明了來意。
傅昌宗臉色大變,猛的站起來,看着朱栩,吃驚無比「你要建立一個兵工廠?」
朱栩神色非常淡定,微笑着道「也不是兵工廠,只是想讓工匠試驗一點東西。不過麻雀雖需要五臟俱全。」
傅昌宗這才臉色稍緩,明朝自從朱棣造反成功後,歷代皇帝對藩王控制的極嚴,雖然惠王殿下還但若是傳出去,說不得也是圈禁一生的下場。
傅昌宗冷靜下來,這才發現短短一瞬間後背都濕了,想了想,看着朱栩道「殿下若是想要弄些小玩意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外人最好不要知道太多。」傅昌宗一句殿下就是為提醒朱栩事情的嚴重性,稍一不慎就是萬劫不復。同時將事情定性為殿下年紀只是想搞些好玩的。
朱栩笑着點頭,心裏卻暗想,舅舅啊舅舅,這次拉你下水也是迫不得已啊。火藥,鐵器,煤炭,這些事情若不是戶部出面,任何人都不能不動聲色的運輸交易。
接着兩人就商量起細節,朱栩也沒敢漏太多,這位舅舅看似能沉得住氣,卻是十分謹慎或者說是膽小的人。
直到天快黑了,朱栩才從傅府出來,坐在馬車裏回宮。
他的馬車裏同時多了一個三十左右的姑娘,神色畏懼又頗為期盼的看着朱栩,抿着嘴,大氣都不敢喘。
朱栩端詳了她一眼,倒是個溫婉美人,正是最好的年紀。
朱栩想想也有趣,幾百年之後,姑娘就成了小姐,而且極其低端,不說琴棋書畫,哪怕是氣質都沒了。
「殿下。」姚清清有些侷促的看着朱栩,微微躬身道。她實在受不了朱栩的目光,總覺得十分古怪,讓她心裏不安。
朱栩嘿嘿一笑,收回思緒,看着她道「不用擔心害怕,本王還能對你做些什麼的時候你也老了。」實則這個時代,三十歲已經是老了。
姚清清微微抿嘴,不知道是不是想笑,但很快就平靜下來。
倒是個合適的人。朱栩暗自點頭,這姚清清心性成熟,情緒控制的也很好,在他宮裏照顧起居,處理瑣事倒也非常合適,省得他老是看着兩曹兩個男人那麼煩了。
「本王承諾你的事情絕對會兌現,你放心便是。」朱栩道,曹化淳承諾了幫姚清清與那位畢大人撮合,他自然也得應承。
姚清清再次微微躬身,道「民女就這一個心愿,若是殿下能夠撮合,萬死不辭。」
倒是個痴情女子。朱栩微微點頭,旋即就想到了秦淮八艷,幾乎個個都才華橫溢,嫵媚風流,可惜沒有一個有好結果。
姚清清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她命運多舛,很小就被父母賣掉,三番兩次倒賣,她已經不知道父母是誰,連名字也是一位收留她的前輩所取。淪落章台十年,看盡繁華,最終將心思都落在了畢懋康身上。
畢懋康倒也沒有負她,只是他父母接連病逝,守孝兩個三年就是六年,加上他接連擔任巡撫御史,歲月匆匆,一晃眼就是十年。
她如今年老色衰,唯一的寄託就是畢懋康,若是朱栩能夠幫她完成夙願,莫說進宮服飾惠王一年,哪怕是十年她也願意!
在朱栩慢悠悠的進宮的時候,御書房裏的天啟皇弟愁眉不展的看着眼前的雕塑,一動不動,仿佛在跟木雕比試誰先動。
朱由校不動,伺候在不遠處的太監們也不敢妄動,偌大的御書房靜的落針可聞。
「第幾天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由校突然抬頭看着前面,木然問道。
前面一個太監連忙站出來道「回稟陛下,三天了。」
「三天了?」朱由校呆呆的愣了下,隨即一震,看着他道「你是誰?」
「奴婢劉時敏。」劉時敏恭恭敬敬的道,倒不是朱由校不認識他,而是腦袋麻木了太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朱由校似乎在恢復記憶,過了一陣子才僵硬的點頭,道「朕知道了。」
因為閹黨與清流鬧的前所未有的鬥爭,如今文武百官都在彈劾閹黨,一副驚濤拍岸,摧枯拉朽之勢,讓他這個皇帝都心驚害怕,不知道怎麼去處理。平時陪他身邊,能夠讓他想起魏忠賢的人都被他趕走了。而且這三天他未上朝,也沒有接見任何官員。哪怕是皇后,朱栩他都沒見,一直躲在御書房。
朱由校呆坐在那,驀然間眼神出現一絲光彩,看着劉時敏道「劉卿,客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客媽媽,是朱由校對客氏的稱呼,客氏是他的奶媽。
劉時敏是特特別的人,雖然是太監,在司禮監,卻不屬於閹黨,他為了自保或者明志,後來還給自己改名叫做劉若愚。他自然也不喜歡與魏忠賢坑瀣一氣的客氏,聞言稍稍猶豫,道「皇上,如今大水,而且有亂民四起,夫人歸京日期恐怕無法確定。」
看似如實回答,卻讓朱由校的最後一絲希望給斷了。
朱由校臉上露出失望之色,木然的坐在那。
似乎是坐久了,想說說話,又看着劉時敏道「外面可有什麼流言?」
劉時敏道「皇上,如今朝堂憂懼,民情洶湧,有傳言周御史遭到逼供,體無完膚,也有說自己承認結黨謀反,死不足惜,還有就是他們相互攀咬,滿朝文武都已經成了造反逆賊。」
朱由校嘴角動了動,似笑非笑,眼神露出嘲弄之色。
若說是結黨**,誣告內臣,忤逆君上這樣的罪名他倒是相信,也好處理,如今冒出個臣子謀反,別說他不信,整個大明隨便拉出一個人來都不會相信!
朱由校嘆了口氣,看了眼桌上不遠處堆積如山的摺子,全都是彈劾魏忠賢與客氏的,不止是文武百官,各地官員,致仕的,皇親,甚至還有民間一些威望盛重,有資格寫摺子的人,幾乎每個人都卷了進來!
朱由校不敢上朝,他能夠想像到那種畫面,他感到害怕。
他不知道怎麼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