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正,也就是王陽明,諡號文成,世稱『王文成公』。
朱栩眉頭挑了挑,他絲毫不懷疑這位老先生的功力,他要是罵人,一封信就足以氣死人,更何況令他開口罵人,這個人這輩子估計都出不了門,真的能『羞死於屋內』!
當然,依現在讀書人的個性,最在意『清名』,若是這位德高望重的石樑先生真的寫了罵了,只怕會立刻『以死明志』!
朱栩好整以暇,道:「在下只是奉皇命來詢問石樑先生,既然先生拒絕,在下自然告退,還有許多人要去拜訪。」
陶奭齡見朱栩這就要轉身,突然又開口道:「你從北而來,可見過劉念台?」
劉念台,即劉宗周,念台是劉宗周的別號,人稱『念台先生』。
朱栩腳步一頓,然後道:「念台先生認為『今多有誤,當與勘正,以正王學,通達後世』。」
陶奭齡臉色頓時陰沉了一分,他與劉宗周的治學理念,思想等都極為衝突,可又都是『王學』的傳人。
他立刻挺了挺胸,目光冷厲道:「老夫決不允許劉念台『歪曲王學,辱玷文成公於地下』!老夫即可啟程,前往京城!」
朱栩神色不動,目光猶豫一番,道「在下知石樑先生與念台先生多有不合,且年老體衰,不若就依先前之言,先生儘管遊歷講學,免傷和氣!」
「放肆!」
朱栩話音一落,之前的中年人上前一步,呵斥道:「你認為我師不如劉念台?少年人,小心禍從口出!」
陶奭齡也是眉頭一皺,朱栩的話里確實暗含了這個意思,他壓着怒氣,沉聲道:「京城老夫是去定了,休得多言!」
說完,轉身就背着手,大步向大門走去。
那中年人又看了眼朱栩,冷笑道:「鹿山書院的人懂什麼治學,蕺山書院陰暗晦澀,憑什麼『勘正『王學』』?簡直是笑話!」
蕺山書院,劉宗周常年在此講學,人稱蕺山先生。
中年人轉身,大步跟在陶奭齡身後,嘭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曹化淳皺眉,道:「皇上,念台先生可沒有答應……」
朱栩嘿嘿一笑,道:「派人去告訴劉宗周,就說陶奭齡會去,你看他去不去?」
曹化淳一怔,旋即嘴角會意,不由得笑了起來。
告訴陶奭齡,劉宗周會去,那陶奭齡肯定不答應,一定會去阻止劉宗周『亂來』。再告訴劉宗周,陶奭齡會去,那作為死對頭的劉宗周肯定不會罷休,一定會去摻和一腳。
本來兩個都不會進京的人,現在肯定會去,且會更加的賣力氣!
這手段,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朱栩打開手裏的摺扇,大步下山,同時道:「辦法朕交給你了,要是漏掉名單上的哪一個,朕就找你算賬!」
「遵旨!」曹化淳連忙應聲。
同時心裏嘆了口氣,這些名士大儒哪一個不是名滿天下,學生如林,哪一個又沒有幾個對頭,學說上的對立。
在這等事情上,誰又能置身事外?
天下名士大儒,只怕要被皇帝一招一網打盡了!
朱栩下了山,上了馬車,又道:「在外廷找個合適的地方,書館要取個好名字,這些老先生年歲都大了,一定要照顧好,不能怠慢,讓沈珣去辦,如果他們要借人,翰林院的人都可以借調,必要的話,多召集些人幫忙,還有,我們是著書,不能毀書,還要,立書要『基於當前,遙望未來』,要『中正平和』,不能走極端,嗯,算了,回去後,朕寫個指導條陳,讓禮部那邊盯着,沒有經過朕的允許,任何新撰的書籍不能泄露出去……」
曹化淳默默的記着,皇帝的話有些多,有些亂,尤是如此才說明,皇帝對此無比重視。
待朱栩說完了,曹化淳才應聲,而後才掏出一道奏本,道:「皇上,翰林院正在編修《熹宗實錄》,有些事情,他們拿不準,請示該如何處置?」
朱栩『哦』了聲,接過來看了眼,旋即跟着皺眉,神色躊躇。
天啟在位六年,里里外外都是巨變的時候,宮裏涉及到『三大案』,然後是客氏僭越中宮,宮外是黨爭越發激烈,關外又是損兵折將,領土丟失……可以說,除了客氏這件事,其他事情都算是萬曆年間的遺禍,怪不得天啟,可他是皇帝,他又怎麼都繞不過去。
要是將責任推給外廷,他這個皇帝就沒有做出什麼露臉的事情,尤其又面對朱栩肅清內外,這麼鮮明的對比,褒貶都不合適。
朱栩沉吟一聲,道:「功過要分開來看,皇兄呢,不是昏君,是有所作為的,這一點不容忽視或者誹謗。過嘛,也不是沒有,宮闈,黨爭都不宜渲染,但不能隻字不提,不然不能警醒後世,告訴他們,功呢,不掩飾,不粉飾。過……春秋筆法吧,點一點,含而不漏……」
「遵旨!」曹化淳道。歷來修史是最難的,尤其是皇家的,稍有差池就是抄家滅族,是以基本上都是避重就輕,歌功頌德,揚長避短。
同樣,修上任皇帝,又會牽扯到現在,是以分外的為難。
馬車在走,沒多久,曹變蛟掀開帘子進來,道:「皇上,錦衣衛那邊的密奏。」
「拿過來。」朱栩連忙起身,現在的密奏,基本上都是關乎海上的。
曹變蛟送進來,朱栩翻看看了一會兒,搖頭笑道:「馬六甲那邊傳來消息,紅毛人估計是在海外遇到了麻煩,戰船進進出出,想必還在其他地方有戰事,所以拖延了與我朝開戰的時間。」
曹化淳微微點頭,心下瞭然。他現在也知道,這紅毛人來自萬里之外,佔據了無數的海上島嶼,『國土』面積龐大,戰船堅固,火炮犀利,軍事實力不比明朝差。
朱栩心底倒是暗鬆一口氣,荷蘭人拖的越久,給大明準備的時間就越多。
「現在去哪裏?」朱栩消化了一會兒,掀開窗簾道。
曹化淳道「皇上,我們現在去福州府,已經安排好地方,並沒有驚動各地衙門,唐王,熊文燦那邊也沒有。」
朱栩點點頭,他要親眼看一看。
這福建的災情也是比較嚴重,現在還能勉強自給自足,可再過一兩年就難說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出了山區,很快就有了水泥路,雖然不如京城的平坦,可比土路好太多,現在的車輛都不重,所以修好就不容易破壞,倒是省去了不少顛簸。
「停下,等趙員外過去!」突然間,馬車被攔下來,有人喝叫。
——
月底啦,月票快投吧,不然就過期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