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08
義兒黑鴉軍進軍的速度比起唐相張浚的大軍快了不知凡幾,張浚花了一個月才從長安趕到晉州,而李存孝、李嗣昭率領的五千黑鴉軍,不過四日,便趕到潞州外圍,準備搶先奪回因安居受叛亂而丟掉的潞州故地。
此時,張浚率大軍行至晉州(今山西臨汾),與宣武、鎮國、靖難、鳳翔、保大、定難等諸鎮軍會師,準備自西南方向對李克用的晉陽(太原)老巢發起攻擊。而與此同時,雲州防禦使赫連鐸已率兵馬趕到了晉陽的北方,盧龍軍節度使李匡威已率兵馬趕到了晉陽的東北方,中書令、宣武軍節度使朱全忠除了派遣兩千兵馬交與張浚指揮外,又派兵從河陽渡過黃河,襲擊晉陽的南側,從而形成了對河東軍北、東北、南、西南四個方向上的攻勢。
此時,擺在河東節度使李克用面前的形勢是極其嚴峻的。首先,聯軍打出了奉天子招討的旗號,在出兵之前更削去了他的一切官爵、屬籍,這樣一來,就把曾為唐朝立過大功的李克用跟黃巢、秦宗權這種反賊劃上了等號,使他在政治上處於十分被動的地位。第二,聯軍四面出兵,必然要使河東軍分散兵力,以應付由四個方向進攻而來的敵人,這樣的戰爭局面對河東軍來說非常不利。第三,這次對李克用的討伐戰爭是在昭宗親自牽頭髮起下,糾合了大批地方藩鎮勢力,其中像朱溫、赫連鐸、李匡威這些人都是李克用的死仇,對此次討伐李克用十分賣力,而在這種強大的政治和軍事壓力下,原本和李克用關係比較密切的藩鎮都因怕惹火燒身,都不敢出兵相助,從而使李克用在國內地方藩鎮中處於十分孤立的地位。
毫無疑問,此時擺在李克用面前的形勢是十分嚴峻的。這是一場非常難打的戰爭,而且是一場絕不能輸的戰爭,如果李克用一旦戰敗,國內將再無他的立足之地,甚至他想再向上次一樣率部逃往陰山都是很難做到。
雙方兵力差距可謂極大。何謂極大?李克用這次必然是全軍總動員,傾家蕩產也得上的,但是他理財能力有限,麾下最重要的謀主蓋寓也是軍伍出身,與理財之道知之不深,河東軍的軍紀又一直不佳,以至於治下比較蕭條,全仗着太原乃是唐廷北京,底蘊深厚,這才養氣這一支大軍,然而這一支大軍滿打滿算也不到十萬,這次為了迎敵,李克用緊急從沙陀及五院諸部抽調了一些人手,那就算十萬好了,這就是李克用的總兵力。
而他的對手呢?北線是赫連鐸和李匡威,赫連鐸出兵四萬,李匡威五萬,總兵力九萬。李克用帶去迎戰的兵馬是六萬五千左右,不超過七萬,居於劣勢。
南線,朱溫出兵不算多,前後加起來約莫四萬餘,不超過五萬。但是問題在於朱溫知道李克用是塊難啃的骨頭,因此派出的都是精銳之軍,出動的大將也都是戰功赫赫的名將,譬如葛從周、朱崇節、李讜、李重胤、鄧季筠等,再到後來,佑國節度使張全義,甚至朱溫的長子朱有裕都出動了,潞州本身還有叛軍萬餘,於是正南方就有六萬汴軍。
西南方向不必再多說,乃是張浚率領的十五萬中央及諸鎮聯軍,全軍十五萬。那麼整個南線敵人,有多少兵力?二十一萬!
南線的李克用河東軍有多少?康君立所率河東軍一萬八千,李存孝所率義兒軍五千,除此之外則是澤州李罕之的一萬餘兵。全軍加起來不過三四萬出頭,頂破天不超過四萬五。而且李罕之還不算正經的河東軍,他雖然名義上是已經投靠李克用,但是對李克用的態度,卻稍微有點二郎真君「聽調不聽宣」的意思。
這裏有兩個人須得介紹,一個是張全義,一個是李罕之。
張全義原名叫張居言,是個會出點鬼主意,但膽小怯懦之人。他在黃巢覆滅之際帶領部曲投降了老熟人朱全忠,朱全忠表他為河南尹,在河陽節度使諸葛爽手下幹活,幫助剿滅秦宗權。原陳州節度使,號稱張巡第二的趙犨當時調任蔡州節度使,原因也是原先投降黃巢的軍閥秦宗權又在蔡州當起了強盜,做黃巢的老本行。朝廷覺得趙犨同志守城御賊頗有一套,於是把他空降到蔡州,讓他繼續做他的張巡第二。
趙犨這個人不簡單,勇敢剛毅、膽略過人,他的兄弟子侄也都有將才,可惜他吃虧在太勤於王事,不像其他藩鎮一樣積極建立自己的勢力,因此沒能成為五代時爭霸天下的一員——這樣的忠臣在唐末也算難得了。這種人才,自然是李克用和朱全忠都積極拉攏的。到底是朱全忠有本錢,把女兒嫁給了趙犨的兒子,兩人遂結成了兒女親家。趙犨為子孫計,自然而然地也就倒向了朱全忠一方。李克用聞之,只恨自己太年輕,沒個女兒什麼的可以嫁人,眼睜睜地看着朱全忠添了幫手,只能幹瞪眼,毫無辦法。另一個是李罕之,這個人很有點意思,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但小時候家裏窮,沒辦法只好去做乞丐,結果因為太沒有「乞丐范」,居然一個錢也討不到,只好又去做和尚,不料基於同樣的理由,也沒人給他布施。李罕之討錢大業接連失敗,勃然大怒,把僧衣脫下來往地上一摔,你妹的,老子不幹了!於是完成了跟他主子黃巢在傳說中恰好相反的生命歷程,聚眾投靠了王仙芝,後來又歸於黃巢,在黃巢渡河的時候投降朝廷,也隸屬河陽節度使諸葛爽手下。
李罕之為人陰沉,諸葛爽因此不怎麼信任他,老大不信任,他的日子自然過得不怎麼舒服。好在過幾年諸葛爽死了,其子諸葛仲方在大將劉經的擁立下做了河陽節度使。劉經有了擁立之功,驕傲自大起來,諸將都不怎麼服氣。一來二去,河陽就生了內亂,幾員大將你打過來我打過去,諸葛仲方還是個孩子,彈壓不住。張居言和李罕之由於原先是老戰友,為了對付劉經,就訂立盟約,相互救助,約定大家要像張耳、陳余那樣患難見真情。
兩人一合計,合兵一處去攻打劉經了,卻被劉經在河陽城下一陣砍殺,殺得大敗。但劉經也沒能支持多久,賊兵孫儒打下河陽,趕跑了他。諸葛仲方無處可去,只好投靠李罕之、張居言。張李二人一想,這會兒只能找李鴉兒,於是告急李克用,李克用果然仗義,立即派了安金俊相助,沙陀騎兵一到,立馬把孫儒的部隊沖了個七零八落,李罕之也就順理成章地在李克用的表奏下成了河陽節度使。
李罕之這個人,反覆無常,殘暴之極。李克用幫了他,再者實力又強,他不好直接去搶李克用,就拿王重盈下手。王重盈接到急報之後直接傻了:不對吧,李罕之打過來了?咱不都是李使相(李克用當時被授予同平章事,也就是宰相銜,宰相兼任節度使或者節度使兼任宰相的,時稱使相,地位尊崇)的人嗎?登上城牆一看,不由他不信,趕緊給李克用送急報。
李克用接着急報,還以為王重盈看錯了人。蓋寓可不這麼想,李罕之是條狼,不能不喂,不餵要噬主,也不能餵太飽,餵太飽了要起野心。現在不餵他,他急了眼,打王重盈這事情沒什麼奇怪的。李克用給李罕之去信要他退兵,李罕之回答得很乾脆:兄弟們沒糧食,找王重盈要點糧就走,沒別的意思。李克用此時正準備對付世仇赫連鐸和心腹大患孟方立,實在抽調不出人手和他火併,只好跟王重盈說你撿點有的沒的送他好了。王重盈接到李克用的回話,怒火直衝到頂門。老子沒有多餘的糧食,有也不給他,老子要拿下你李罕之個狼心狗肺的。他於是密謀聯結張居言,許下好處,讓張居言在後頭捅李罕之的刀子。張居言打仗不行,但斂財、聚糧、指揮軍士屯耕倒是一把好手,否則黃巢也不會把後勤全交給他。那時張居言手裏有糧,李罕之除了抓些人來吃,其他的全靠他輸血維持。李罕之貪得無厭,見什麼要什麼,要完了連個謝字都沒有。張居言也是貪財好貨之徒,李罕之跟他要一粒米都跟割肉似的疼,一來二去,雙方那「張耳、陳余之義」就跟水面上的浮萍一般,挨得的時候看似挺緊挺好看,但隨便一扒拉就散了。王重盈許下財貨叫他動手,張居言找來心腹一合計,覺得這事情可行,反正是撕破臉,咱趁他傾巢出動來個絕的。
於是在文德元年,當今天子李曄剛登基之後沒多久,張居言趁着李罕之攻打河中之際,派軍夜襲了他的老巢。李罕之全族被抓不說,張居言又馬不停蹄,直接抄李罕之的後路。李罕之軍已經幾天沒有糧食,鬥志渙散,又聽說老窩被掏,一鬨而散。李罕之在手下兩個心腹符存審、王建及的拼死保護之下逃出虎口,直奔太原城找李克用哭訴去了。
張居言一打跑李罕之,下一步就是立刻依附朱全忠。朱全忠喜得仿佛天降美女到他床上一般,立馬派葛從周、丁會、牛存節帶兵接管河陽,順便給張居言改了個名字叫「張全義」。
要說這兩位改的名還真是有意思得很,全忠號稱全忠,最後卻弒了皇帝;全義名叫全義,卻趕了朋友。
李克用是什麼主?在太原聞報,二話不說,當即派出手下第一員猛將李存孝帶上副將安金俊、史儼兒、安休休和獻了黃巢腦袋的那個薛阿檀,領兵七千送李罕之回河陽繼續做節度使,順便把別的節度使都趕跑——別說,這位李使相頗有春秋戰國時期各國搶着送公子回國繼位的遺風。至於李罕之那兩個驍勇手下,李克用當然不能讓他們擰成一股繩,直接要來收為乾兒子放進了近衛隊。
這兩人里,符存審很值得多提一句他就是李曜——或者說李存曜——現在的八兄,而且是站在同一條戰壕里的一位兄長。
清楚了張全義和李罕之二人的恩怨,接下來的情況就順理成章了。河東大戰最先從南面打響。早在張浚離京前,因為潞州發生內亂,昭義節度使李克恭被安居受殺死,然後安居受舉州投降了朱溫,朱溫隨即派河陽留後朱崇節率兵鎮守潞州——那時候李曜正是剛回代北。而李克用對此是絕不會坐視的,所以立即派大將康君立率軍圍攻潞州,到了張浚趕來之時,潞州之戰還沒能打出結果。
張浚帶兵於晉州與諸鎮兵馬會師,朱溫則派大將葛從周率精騎從壺關連夜抵達潞州城下,衝破河東軍陣進入潞州城,與朱崇節共守潞州。與此同時,更派大將李讜、李重胤、鄧季筠率兵攻打李克用所屬的澤州,又命佑**節度使張全義、長子朱友裕率軍駐紮在澤州之北,以應援進入潞州、圍攻澤州的軍隊。
剛才特意提到過,駐守在澤州的是原河陽節度使李罕之。澤州被圍之後形勢十分危急,但他和張全義是死對頭,不可能投降,只好再次向李克用連連求救。而在這個時候,赫連鐸和李匡威的人馬也已經開始由北線對河東發起進攻。面對着從南、北、東北這三個方向上的敵人同時進攻,李克用毫不慌亂,當即命驍將李存孝率五千兵馬救援澤州,並侍機擊破張浚,而自己則親提大軍,北上迎戰赫連鐸與李匡威。
眼下的情形,便是如此。北線李克用兵力還只是略處劣勢,而南線雖然看似也有四萬多兵,但除了李存孝這次帶來的義兒黑鴉軍之外,其餘不論是康君立所部,還是李罕之所部,都是久戰疲兵,戰力如何,殊難逆料。
換言之,李存孝這五千兵馬,必須在面對二十萬大軍的情況下,起到力挽狂瀾於即倒的關鍵作用!即便以李存孝不可一世的霸氣,以李嗣昭有我無敵的鋒銳,二人也不敢真將二十萬大軍視作豬狗,連日來一邊行軍,一邊商討軍情,看看有無破敵良策。
商討如何破敵之事,李存孝和李嗣昭自然不會瞞着李曜,不過大多數時候也不會特意派人請他來一起商議。因為李曜現在雖然表現出了頗不一般的能力,短短兩個月便將軍械監起死回生,可畢竟他沒有帶兵出征過,這兩位年紀雖然不算太大,但軍旅生涯卻都已然不短的宿將自然不會覺得李曜能有什麼破敵良策。
面對兩路實力都很強大的敵軍,李存孝和李嗣昭一時也還真沒什麼良策,只能按照李克用預先定下的方案,先爭取奪回潞州,救援李罕之,再破唐相張浚。於是,這五千黑鴉軍隱蔽行蹤,進入長子縣西部地區駐紮,以便阻止張浚和朱溫的人馬相互聯繫。
黑鴉軍駐紮在長子縣岳陽村附近。岳陽村曾是古代岳陽縣城——當然,不是「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所在地的那個岳陽。
這岳陽古縣建制雖己撤消三百多年了,但是古城衙院,城牆,水寨等軍事設施保存完好.尤其是村東山有大化寺,村西南嶺有山東廟,象是一對犄角和一雙鷹眼,既扼守着全村又監視嶺南大道.所以李存孝和李嗣昭英雄所見略同地認為應該在此里安營紮寨。
安營紮寨之後,平時看來很有急先鋒形象的李存孝卻偏不着急,反而練兵不息。此番黑鴉軍全是騎兵,因此每天天剛亮便由村西沿河灘而上,一直奔馳至馬箭村東,便彎弓搭箭射鞍心,岳陽村的賽鑼圪堆和馬箭村就由此面得名。五千騎兵,聽起來也不過一個數目,沒有直觀感覺,其實這五千騎兵一個村落根本住不下,主將李存孝只能把兵扎在刁黃村東的一個小莊子周圍,又是安兵寨,又是立馬場。李曜作為「後勤部長」,忙得那叫一個分身乏術,雞毛蒜皮的事情吵得他頭都大了,覺得自己當年管生產科的時候也沒這麼累過。晚上閒下來了之後就不禁想罵那些寫史書的傢伙們,為毛在你們筆下,大軍出征之後,每次安營紮寨都只能幾個字「於某處駐紮」,尼瑪知道光這麼個駐紮就有這麼多狗屁倒灶的破事麼?
李存孝每天帶兵沿刁黃山西上,一直到發鳩山主峰之一的雙腦山南邊那塊平地上,這才開始跑馬練兵,後來人們還把這塊平地所在那座嶺叫做跑馬坪,把駐紮軍隊的那個小莊子叫做營坊村。
這天李曜剛接受一批從晉陽運來的最大份額的軍糧草食,約莫夠人吃馬嚼一個月左右,正給那押糧官記錄功勳在案,那押糧官卻急急忙忙地道:「李轉運,記功且不必忙,某此處有劉王妃手書密函一封,托某轉交三位郎君!」
李曜一驚,忙問:「可是有甚緊急軍情?糟糕,二兄與九兄去了跑馬坪,要午後才會回營。你別急,某立刻派人去請二位軍使。」
押糧官卻立刻搖頭擺手,道:「不必不必,李轉運可能沒聽清,劉王妃說的是,給三位郎君都可以。」說着,立即從袖中拿出一封火漆完好的密信來,遞給李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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